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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早春西山寻旧
柳袁照( 姑苏晚报.2017/3/21 )
  最近十多年,每每去太湖西山,总会写一点文字。上星期日,去了西山的后埠,拍了照片,写了文字,发在微信群里,然后整理成文,朋友们看了,说有感触。西山亲戚对我说,西山还有好多这样的村子。比如,植里,也是一个古村落。我问那里有什么?回答:有古树、古桥、古道。于是又到了这个星期日,一清早,驱车直往。到了植里,大失所望,弯弯折折的小道,都是水泥地,两边都是翻修过的新房子。好不容易经打听,在村子另一头,有一座老桥、一棵古树、一条石板道。真是令人失落的地方,或许我的期望值太高。尽管如此,还是值得庆幸,这桥、这树、这古道仍处在山水之间,还剩有历史的记忆,尽管孤零零的,仍写在岛上,写在山坡上,写在果树林里。
  西山原来是一个封闭的世界,渡船进出。从胥口到元山,需要几个小时。许多老人一辈子可能没有离开过岛,不知道岛外的天地。闭塞,但淳朴。不开放,但厚道。几百年,上千年的古树门前屋后到处可见。老房子、老街道、老村子,散布于岛上。太湖大桥架到岛上,渐渐发生了改变,二十多年之后,再一次回望,得失西山人是不是自知?表弟勤兴看我不尽兴,对我说,我们再去看看涵村吧。我说,不是曾去过吗?他说,我近来打听获悉,涵村还有一房亲戚,何不去看看?涵村在缥缈峰下,离植里最多两三里地,一会儿即到。勤兴,几乎是唯一最清楚我外公那一代人脉的人,这几年有空就领着我在西山转来转去。涵村的这房亲戚,他自己也没见过,陆姓人家,老公公92岁,老奶奶83岁。勤兴一路给我介绍,老奶奶是我外公表弟的女儿,老公公即是女婿。亲戚却不相识,我们在村子里东打听,西打听,才到了她家。按辈分,我该叫她们阿姨、姨夫。第一次见到的阿姨叫张小毛,姨夫叫陆龙根。阿姨十五岁从陈巷里嫁到涵村,陈巷里即是我外公的外婆家。张小毛,小时候曾由她的祖母,即我外公的姑妈,带去金村,即去我外公家吃枇杷。七十年前的往事,老人说到它的时候,满脸仍是向往的神情。她说,那天祖母问她,想不想吃枇杷?想吃,就随我去金村。我外公家在金村,她叫我外公叫“阿长伯伯”,我静静地听她说“阿长伯伯”的故事,不禁感慨,往事如烟,再过几年或许连烟都不见。
  今天,我漫无目的,只是在岛上闲转。哪里有旧东西、老东西,我就说要去看看。太湖之中除了西山岛之外,还有许多更小的岛屿,紧靠西山不远,有一横山岛,后人在西山与横山之间筑了堤岸,可以直通汽车。我曾在十多年前去过一次,而且只在岛边上逗留了一会。对我来说,横山是一个谜。我西山表侄建忠,四十多岁了,竟然一次也没有踏上过该岛。他陪我去,我问:岛上有什么?回答我:不会有什么。汽车驶过堤岸,到了横山,渔港、码头、船只、桅杆,一派渔村风貌。村口,大树下,村民设摊,卖鸡蛋鸭蛋、卖蔬菜野菜、卖鱼卖虾。沿着岛岸线,走了一圈,农舍犬牙交错。走着走着,老屋、厅堂出现于眼前,与新建楼宇交错。似乎我到了一个不似苏州水乡的苏州水乡。水中央,自古闭塞之中的闭塞,先人住在此都是什么样的人?这里曾是一个世外桃园,这里曾有大户人家。尽管破落,仍在房舍、山石、果木之中,显露遗踪。好一个去处,有我的期待在那儿。
  类似横山岛的,还有阴山岛,孤零零地同样坐落在太湖之中。去阴山岛,要经过干山岛,干山岛紧临阴山岛,像姐姐横在那里。干山岛上无人,只有山地果林,阴山岛上有七八十户人家。上阴山岛,与上横山岛一样,湖中筑了堤岸,上岛,即让我动容。村口一棵千年的古樟树,矗立在那里,边上一口双井,以为是新井,探头朝井中一看,井壁苍颜,井水清冽,少说也有数百年。古樟树下,竖立一块石碑。小心走上前去端详,原来记载的是一段伤心的历史。1964年,村民坐船去干山岛种田,突然,天变,村民赶紧上船准备返回。这时,狂风暴雨从天而降,船颠覆于太湖之中,三十多人入水,其中十八人毙命。村民们立碑于树下,永志。碑上详尽地记载着事件的经过,死者的姓名、性别、年龄,且尊之为烈士碑。古樟树本矗立于一块空地之上,无奈一侧一户人家却把自家院落伸展到了树根之处,围上栅栏,大煞风景。村舍是在山坡上,上坡,转一个弯,小巷深处,竟然还有一座“庆余堂”,乾隆年间始建,精美、厚重,规制宏大,却破旧、阴湿,大门紧闭,铁锁紧扣。浓荫之下,如深夜之梦。
  早春三月,岛上一切都萌发了生机。水边的柳枝,都长出了嫩黄的绒毛,漫空都是柔美。结香花,于江南随处可见,不过西山的结香花,一大片,一大片的,每一朵都盛开在枝头上,一朵朵结香花聚集在一起,像无数个美好的愿望聚集在一起。在这个时候,我去寻旧,专找那些遗踪残迹,颓败的、苍凉的、遗弃的,于我却是宝物,是不是不合时宜?也不可思议?这些遗踪残迹,也曾有过繁华、繁荣,盛时未见它们的容貌,如今于它们末日之时,却对它们行注目礼。于我来说,我仍然与它们是初相遇。其实,我们每天每时每刻,所见何尝不都是初相遇?此一时,彼一时,于人、于物、于景、于事,何尝不都是如此?新也罢,旧也罢,何尝不都是生命?或者说,何尝不都曾经是鲜活的、澎湃的生命?我去表侄女燕芳家小坐,四面厅里望出来,墙角一株梅花,粉墙黛瓦下摇曳,边茗茶边沉思,随手写了一首小诗:
  梅花盛开之后
  把几盏小红灯灯笼挂在枝头
  疏影清斜
  一睹粉墙画意温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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