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个世纪八十年代,我认识了家住洞庭西山明月湾的伟平老师,他与我同一生肖,三十多年来交往不断。闲暇时忽然想到,他今年该退休了,顿生一丝牵挂。前一阵,我携家人去了明月湾。
明月湾背倚青山,南濒太湖,村口土地庙香烟缭绕,千年古樟郁郁苍苍,一弯溪水由太湖引来,护佑着古村。明月桥跨溪东西,溪对岸阡陌交通、鸡犬相闻,绿树掩映屋舍,梦里桃源人家。
进村三拐两折,径自走到伟平家,他已出门相迎。粉墙内庭院疏朗,水池、湖石、老树、盆景、石凳、石桌、菜畦,一帘丝瓜在西厨窗外摇曳。堂前青石阶如玉般温润,伟平说是老屋遗物。正屋三楼三底,客厅房间,明式家具,书画摆设,窗明几净,舒适精致的乡间住家。伟平一双儿女都已大学毕业,均有出息。老伴为抚养第三代,在小辈家忙忙碌碌。他浸育于山村的风花雪月,将小桥流水、古树老屋、民俗民风、秋夕春晓、太湖烟雨、渔歌晚唱诸景,几乎天天拍照发在朋友圈中,爱家乡的拳拳之心在微信中流淌。他说:屋是老家亲,月是故乡明,退休后就在明月湾过田园隐居生活。我打趣道,湖光山色被你阅尽,但微信不离、尘心如垢、莫谈隐居。他说倒是。
伟平陪着在村里转悠,石板街将全村贯通,古村幽幽、游人攘攘,时见果园、老树、古井、老屋,闻得叫卖白果菱藕。街两侧宅院里百姓安居,小孩活泼可爱,老人怡然自乐,不时有人与伟平打个招呼。跟随他由石板街转入深巷,走边门经后院穿厨房进凝德堂。
凝德堂并不对游人开放,因主人家是伟平的亲戚,我曾去过数次,最近一次是八年前。眼前厨房里仍使用着文物般的灶头、碗橱、桌椅,一块厚重的金砖搁茶几。凝德堂的匾额下供着镶在玻璃画框里的毛泽东像,八仙桌、太师椅好像从未搬动,地面方砖块块冰碎却形状依然,失明的婆婆听见客来起身打个招呼。雕梁上燕巢空空,旧燕新巢在南院新屋。天井内幽草离离,眼前浮现出坐在小凳上拔草的另一位老婆婆的身影,东墙上多了一幅她的遗照。西厢房仍堆着老式农具。堂前砖雕门楼额书“鸿基祚永”和边款“乾隆癸酉仲春月”隐约可辨,折射出昔日风韵。北壁的老挂钟好像已停摆,仿佛要凝滞时光。心中生出莫名惆怅。
古村与太湖只一路之隔,循石板路穿公路桥桥洞到古码头。长在石缝里的两棵老榆树枝繁叶茂,宛若一对百岁老人结伴观湖景。远处三山岛似浮似沉,湖面波光粼粼,岸滩蒹葭苍苍,群鸭嬉秋水,渔船偎码头。买得船家鱼蟹,归来摘瓜割韭,自己动手做饭,今夜把酒叙旧。
晚饭后沿公路散步东去,一路上农家乐灯火辉煌。路灯熠熠,湖风嫋嫋,伟平漫说他月夜泛舟太湖的往事,让人神往。或进农家乐庭院参观,贊几声盆景湖石;或在卖蟹摊位的长凳上歇脚,聊几句生意短长。飘来丝丝雨,匆匆回宿地。
夜色沉沉、细雨无声,山村万籁俱寂,最是惹梦生。明月湾里梦明月,一叶扁舟看湖烟。
忽闻老鹅嘎嘎歌,催得晓鸡喔喔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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