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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酿饼和五香豆
程鸿仪( 苏州日报.2016/8/22 )

  我家就在苏州城内乐桥头紫兰巷4号,那是1941年,镇抚司前巷程氏大家庭分解后,我和父母在此租房居住。
  父亲程雍伯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,家境也变得越来越窘迫,但只要有母亲和我在一起,我的童年总是温馨和甜蜜。母亲有一个男人般名字,叫金志新。她小学毕业,个子不高,言语不多,为人和善,从不打骂,专做家务。我的儿时记忆中吃饭是大事,已不记得母亲做过什么佳肴,但总觉得她做的菜最美味。放了葱花的椒盐山芋香甜可口,清炒的红苋菜,吃完了菜还可用红汤泡饭,看着都喜欢。
  我家的房东姓汪,是一个显赫的家族,拥有乐桥南堍东到护龙街(今人民路)北临紫兰巷河沿一片房产,有诸多租户。护龙街当时就算一个热闹去处,沿街门面租户是无锡籍的开白铁店的匡姓夫妇,他们与我母亲相处甚好,我也常到店门口街上玩耍。
  街上的美食吸引着周边的居民。当时,人们很关注的是乐桥北开张不久还在凉棚里营业的朱鸿兴面馆。居民中有谁到凉棚里吃了面点都会成为传闻。几年后这家面馆才有了在察院场附近朝东的正式门面。我的记忆中只有一次母亲和我在凉棚里两个人分吃了一碗面,还有一次是1946年以后,舅父已从上海迁来苏州,母亲为了去走人家,在门面店里买了一包该店的名点鲜肉馒头。
  护龙街上叫卖零食的小贩络绎不绝。我印象最深的是卖菱角的,有水红菱、馄饨菱还有沙角菱。水红菱鲜嫩、馄饨菱肉厚、就是沙角菱角多体小,孩子不会咬,吃不到菱肉。夏夜乘凉有时会来卖白果的,摇晃着用小炭火炉现烤带小铃铛的细铁丝笼子喊叫:“一分一粒大白果,香是香来糯是糯”,煞是诱人。这些都是价廉物美、普通居民都能享用的食品。母亲和邻居都会不时买些给孩子们品尝。
  儿时的零食我最喜爱的是豆沙八宝饭和玫瑰酒酿饼。初到乐桥的几年,只要母亲有事带我经过观前街,我总缠着她去买,后来只要有机会也吵着要。1955年我从部队转业到上海港务局货运科工作,办公地点就在外滩海关大楼二楼,曾和同事去附近的名店杏花楼吃八宝饭,总觉得不如苏州的好。在曾经历过的饥饿年月里,我做梦也梦到在观前街吃到这些心仪的甜食。
  1946年后,母亲生活日益艰难,我上学的学费都要靠她奔走筹措,我再也不能提出吃零食的要求。那时,有两位和她相好的堂姑妈住在附近的饮马桥,她常带我去走动。饮马桥东北角常有一位卖五香蚕豆的老人家,支了一个三角架子,上面有一个木箱,木箱上摆着像三角粽子样的一些五香豆小包,大概是一两角钱一包。母亲有时会买一包,我们两人边走边吃,感到香甜可口,非常快乐。
  流年似水,到了1947年,母亲再也不能维持这个小家。她把我寄养到舅父家,安排我到收购了程家祠堂承诺程氏子弟上学免费的河清中学读书,自己只身到上海做专职保姆,一年后又把我带到上海,隔半年后又以东家承诺由他家亲戚管我生活并让我继续上学为前提,一人随他们到香港任职。我和母亲一别36年,失联20多年,1985年后有过两次相聚,但聚短离久,2002年3月她在温哥华逝世,竟成永别。(详见拙著《寻找理性的足迹》,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5月版。)
  2010年5月我有机会去温哥华为母亲扫墓。从家乡带的祭奠物我选用了五香豆。我把五香豆撒在她的墓地上,不仅带去了故乡的物产和气息,而且带上了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年代的亲切回忆,带上了对她伟大母爱的感激和钦佩。她为了守住我这个孩子,牺牲自己的青春年华,无怨无悔;为了我,她一个极少出门的妇道人家背井离乡独闯上海滩;为了我能继续上学,她竟敢漂泊海外。在那个大动荡的岁月能作出这个决策,她要冒着自己唯一的孩子离开娘身边前途叵测的风险,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!没有她的决策哪会有我的今天!我怎能不钦佩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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